C罗在英超一夜成名。图//Wiki
12月10日晚,英格兰队在卡塔尔世界杯四分之一决赛中以1:2不敌法国队,就此结束了世界杯之旅。赛后,英格兰新星贝林汉姆在社交媒体上表达了遗憾,“更好的球队被淘汰了,有时候这就是足球。”
人们不禁好奇,作为现代足球的发源地和世界顶级足球联赛的所在地,英格兰为何在世界杯上表现总是不尽人意?
“为什么英格兰队总是输球?”英国足球作家西蒙·哈珀曾经写过一篇文章来回答这个问题。
他表示,英格兰队的世界杯之旅通常分为八个阶段:
第一阶段:我们一定会赢!第二阶段:小心!我们面对的是战争时代的宿敌……第三阶段:哎呀,我们的运气真差!第四阶段:有人在算计我们!裁判,你偏心!第五阶段:亲爱的,我们被淘汰了……第六阶段:唉呀,我们已经习惯了被淘汰……第七阶段:不过,我们得找个“替罪羊”来承担责任!第八阶段:新一届世界杯开始了,你知道,我们一定会赢!是的,每届世界杯,英国球迷总是欢呼雀跃,失望而归。
为什么一支拥有世界最佳联赛的球队(这一点应该没有争议)自1966年以来从未赢得过任何重大赛事?
最好的联赛只是一门生意。
这和足球水平没关系。
毫无疑问,英超联赛是世界上最好的足球联赛。
无论是从成绩(欧洲冠军联赛、欧洲联盟杯)、利润、转会费记录还是全球球迷数量来看,英超联赛如今都是无与伦比的。
这支英格兰队的国脚几乎全部来自英超,且主要来自曼城、利物浦等英超六大俱乐部。从球员实力上看,实在是“牛逼”:有经验丰富的老将、英国球星哈里·凯恩,有眼线防守大师马奎尔,有左右门将凯尔·沃克和特里皮尔,还有快乐少年斯特林。
卡塔尔世界杯,英格兰对阵伊朗的首发阵容。图片来源:Wiki
除了这些支柱之外,还有一批已经在豪门站稳脚跟、成为主力的年轻天才,比如贝林汉姆、布卡约·萨卡、福登、芒特等。三狮军团本届年龄结构非常合理,老将领衔,平均年龄不高,有体力、有技术、有冲劲。
论经验,同一支球队,早已打入上届世界杯半决赛和一年前的欧洲杯决赛;论斗志,英格兰队抑制不住的斗志已经欲罢不能,恨不得充满整个宇宙。
卡塔尔世界杯小组赛,英格兰6:2战胜伊朗,3:0战胜威尔士,淘汰赛3:1战胜塞内加尔,球队状态非常好。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英格兰都是最有潜力夺冠的球队。不过,通常到了这一步,就会有一个“但是”,英格兰还是没能闯进四强。
无数英格兰球迷大概都会绝望地呐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拥有世界上最强联赛和最优秀球员的国家英格兰却总是在世界杯上失败?
哈里·凯恩在上届世界杯上打进 6 球,夺得金靴奖,但英格兰队却空手而归。图片/
我们经常听到一句话,“一个国家的联赛,代表着这个国家的足球水平。”也就是说,想要提高足球水平,首先就要搞好联赛。
这句话既正确,又错误。
联赛水平高是一个国家足球水平的充分条件,但不是必要条件。否则你就无法解释为什么克罗地亚的澳超联赛被认为是欧洲的江湖联赛,而他们的国家队却能三次打进世界杯四强,一次夺得亚军;你无法解释为什么荷甲进不了欧洲五大联赛,而他们的国家队却早已是世界一流球队;更别说丹麦的童话和希腊的神话能在欧洲杯上上演,而丹麦和希腊的联赛也是江湖郎中级别的。
结论就是,一个国家的联赛并不能直接反映这个国家的足球水平,其实更多的体现的是运营水平,也就是足球商业做得怎么样。
在这方面,英超绝对是佼佼者,很早就高度市场化,进入英超时代,引进坎通纳、佐拉等国际巨星,通过英国人独特的商业思维,把足球变成了一门生意。大量的电视转播费、门票和周边收入,让英超俱乐部形成了一个正向循环,俱乐部越有钱,能引进的大牌球星就越多,大牌球星越多,吸引的球迷就越多,能拓展的市场就越大。
1999年5月22日,英超联赛,曼联对阵纽卡斯尔,贝克汉姆主罚角球。图/ /Wiki
就这样,英超在2010年之后逐渐超越意甲和西甲,成为世界顶级联赛。但这也是一把双刃剑,大量国际球星的涌入挤压了本土球员的生存空间,以至于英超不得不颁布本土户籍制度。
英超联赛规定,25名球员名单中至少有8名必须来自该国青训体系。英超联赛对国内青训的定义是,15岁至21岁之间的球员必须在英格兰足协或威尔士足协旗下的任何俱乐部踢满三个完整赛季或36个月。这8名球员被称为拥有“英国户口”的球员。
这一规定的初衷是为了保证国内球员有机会在顶级联赛踢球,毕竟英超联赛的外援比例已经达到了63%,是欧洲最高的。
不过这也导致了英格兰拥有虎口的球员身价极高。比如靠眼睛防守的马奎尔,身价高达8500万英镑,这恐怕是很多红魔球迷难以承受的。因此英格兰球员在联赛中往往给人以身价过高、能力不足的印象,水平与身价不符。
这种经济利益、市场需求和国内足球水平之间的矛盾,在这个世界顶级联赛中将永远存在,也是英格兰队的水平无法与英超比肩的重要原因。
英国足球界对此并非无动于衷,他们也想过各种办法来提高球员水平,但秘诀只有一个——青训。通过改革青训体系,可以洗刷“欧洲华人队”的恶名。
2021年国际足联俱乐部世界杯决赛于2022年2月13日举行,英超球队切尔西击败巴西球队帕尔梅拉斯夺得冠军。图/维基
青训是足球水平提升的驱动力
这里我要告诉大家一个秘密,如果要给一个国家足球水平的重要因素排序的话,青训一定是排在第一位的。
换言之,青训水平比联赛水平更重要。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俱乐部实力不如欧洲五大联赛的巴西、阿根廷,却总能培养出世界级球星,成为世界杯常客。因为他们的球员太多,青训基础扎实。
英超联赛水平很高,但只为球员提供高水平的成人职业比赛,这相当于一个等级认证,能在这里以首发身份出战,证明球员已经达到了世界最高水平。
不过当球员成年之后(一般是20岁以后),打入英超之后,他的技术水平就很难有大的突破了(注意,是重大突破),最多就是磨练经验,变得更加精进,毕竟经验也是衡量一个球员水平的重要指标。
比如“快乐少年”斯特林“三次路过他家而不进”的问题,就是青训中存在的根本问题,而进入职业联赛后,无论效力于利物浦、曼城还是切尔西等顶级俱乐部,他无论怎么练习、怎么踢球,都无法提高。
曼城球员斯特林在对阵曼联的比赛中获得三次射门机会,但三次都未能进球。
有没有青训球员一举突破,成为一流球员呢?当然有,比如莱斯特城的瓦尔迪、利物浦的罗伯逊,他们几乎都是在低级别联赛结束足球生涯,但都凭借自身努力成长为英超球星。
但这样的例子毕竟是少数,我们可以借鉴,但绝不能一概而论。现实情况是,大多数人在年轻时就确定了自己的水平,大量处于青训金字塔底层的球员,可以早早卷铺盖走人去修水管工或者当司机。
回到英格兰队,平心而论,随着近年来国家队的提升,特别是2015年以后,说英格兰是“欧洲中国队”并不客观,英格兰在青训体系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也取得了很好的成绩。
2007年11月,麦克拉伦率领的英格兰队以2-3惨败给克罗地亚队,无缘次年的欧洲杯决赛。这一痛楚促使英格兰队开始改革。
英格兰足协和英格兰职业足球联盟共同制定了一项改革方案——精英球员培养计划(EPPP)。这个方案在2011年底通过,并从2012年开始实施。改革措施和力度非常大:
打破俱乐部必须在90分钟车程内招募球员的限制,鼓励青训营突破“地方保护主义”吸收球员;
建立四级青训营体系,英足总根据青训营级别分配资源,最高级别青训营需拥有至少18名全职教练,每年投入不低于250万英镑;
建立完善的青少年联赛体系,举办大量比赛,取消U17以下青少年联赛排名,淡化冠军主义;
落实多项改革举措,包括加大足球基础设施投入,建设圣乔治公园国家足球训练基地,可容纳英格兰各年龄段28支代表队的训练。
这一计划的核心是英格兰足球的“国家体系”,改变过去各支球队各自为战、各俱乐部只顾自己地盘的局面。尤其是第二点,英格兰足协和职业俱乐部将合作投入巨资,每家俱乐部每年投入250万英镑,青训营将配备18名教练,强行提升青训水平。
该计划实施后不久,一大批青年才俊诞生,这也直接体现在成绩上。2017年以后,英格兰包揽了各大青年赛事,夺得了U19欧锦赛、U20世锦赛、U17世锦赛的冠军。这为英格兰在欧洲杯和世界杯上的优异表现奠定了基础。
不仅如此,英格兰还提升了女足水平,因为欧洲女足联盟对女足的投入也有硬性要求,结果英格兰女足在今年的欧洲女足杯上首次夺冠。
可以说,经过十年的努力,国家队取得优异成绩的基本条件已经具备,那么为何在冲击最高冠冕的道路上,他们还是功亏一篑呢?
这就涉及到一个无法量化的问题——精神战斗力。
1966 年,英格兰队夺得世界杯冠军。队长博比·摩尔向女王颁发了雷米特杯。图片/英国媒体
英格兰国家队缺乏香克利精神
——足球不关乎生死,但足球超越生死
如果问世界上哪个国家最不重视表面的爱国主义,英国排在第二位,其他国家恐怕不敢称其为第一。
英国人虽然为了国家生存不惜牺牲生命,但他们的爱国精神并非是摆样子,而是出了名的捣蛋鬼,他们批评政府比谁都积极,可以随心所欲地嘲讽官员、嘲讽政府,甚至嘲讽女王。
有时候,他们甚至没有真正的爱国心。苏格兰想要独立?来吧,我们来个全民公投,然后你想逃就逃吧。英国人的幽默可以嘲笑世界上的一切,包括总是看起来很糟糕的政府。
因此在国家级的比赛中,英国人从来就没有“跟你拼个你死我活”的精神。
但在欧洲陆上强国中,民族主义仍然十分盛行。比如法国人一直有一种“我的祖先很富有”的心态,这种内心的优越感造就了一种高卢雄鸡的爱国主义。西班牙和德国也存在类似情况。
2018年世界杯,法国队夺冠。图/记者
那么,没有民族荣誉感的英国人还在乎什么呢?
基于悠久的封建传统,英国人特别在意地方荣誉,这源自英国的军事传统,很多部队最初都是由当地人组成的,比如兰开夏郡火枪团和苏格兰高地步兵团。
将军事传统转化为体育比赛,英国人更重视地方球队,哪怕是一支来自只有几万人口的小镇的球队,参加地区联赛,也总能吸引成千上万的人观看。
每当英格兰西北部两大足球城市利物浦与曼彻斯特交手,就如同两座城市之间的战争,若没有几张红黄牌,那对双方的铁杆球迷来说都是一种耻辱。
利物浦历史上最伟大的主教练香克利曾说过一句名言:“足球不是生死战,足球是超越生死的。”他讲的是足球在利物浦的价值,但那只是一场基于地区荣誉的生死战,与国家荣誉无关。
因此,在国际比赛中,英格兰球员很少像在俱乐部比赛中那样凶狠。过去,人们提到德国的比赛,总会说:“只要裁判不吹哨,最后的结果就不得而知。”英格兰数十年未尝战胜过德国,一定程度上就是双方在足球场上心理素质的差距。
一旦重返俱乐部赛事,比如欧冠,英格兰俱乐部经常压制德国球队,体现出地方荣誉重于国家荣誉的民族特性。
2005年5月3日,利物浦主场迎战切尔西,现场人山人海。图片/
放眼本届世界杯,克罗地亚和荷兰都能在比赛最后时刻打进致胜一球,但英格兰队却根本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他们就是缺乏那种战斗到最后一刻的韧性。
英格兰的懂行人士当然清楚这一点,在解决了优秀球员数量问题之后,英格兰开始改进突破高水平比赛的瓶颈,也就是心理素质的问题。
2014年12月,英足总技术总监丹·阿什沃思与索斯盖特共同制定了名为“英格兰DNA”的计划,这也是英格兰足球发展至关重要的第三步。
“英格兰DNA”包含五个重要元素,其中第一点就是球员必须明白为英格兰效力意味着什么,而问题的核心与英国人的精神、气质乃至爱国主义直接相关。
其他方面包括从U15到成年队建立完全一致、独特的战术风格,寻找和培养适合这个战术体系的球员——能够控球、在合适的时机推进进攻、突破对方防线、有球或无球时都有察觉变化机会的本能。因此,这需要教练的执教风格和理念保持一致。
不过这个“DNA”提出得晚,在本届世界杯上依然没能开花结果,不过好在,英国人终于把这艘大船调整到了正确的方向。至少在对待国家荣誉的态度上,英格兰队的球员们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任何运动或民族,片面强调精神力量,往往都是弱势一方,但在足球领域,精神力量的确是不可或缺的添加剂。比如技战术水平,可以通过青训改革来提升,这是一个量变的过程;但要想最终突破,夺得世界杯,就必须实现精神上的质变,打通世界杯最后的500米。
1966年英格兰世界杯,英格兰在决赛中4:2战胜西德,夺得世界杯冠军,这也是英格兰获得的唯一一座世界杯奖杯。
正如香克利所说:“足球不是关乎生死,而是超越生死。”当英格兰球员在世界杯上展现出这种冷酷时,他们就会重新捧起世界杯奖杯。